上述六種類型中,容易碰到的是種“改頭換面”和第三種“模仿偽造”。此外,還有利用近代印刷字畫,漂去油漬,添筆加色,冒充真跡的。更有似假非假,定真非真的,例如清代費丹旭的學(xué)生蔣升旭,字畫逼近他的老師,落款“升旭”兩字給人以“丹旭”的錯覺,有人就誤定為費丹旭的作品。在鑒定實踐中還可以碰到不少五花八門的問題,這里就不再一一列舉了。各種類型的偽作,是很好的反面教材。了解它,熟悉它,可以幫助我們提高辨別能力,進一步做好書畫鑒定工作。
怎樣鑒定書畫
鑒定書畫,主要把好兩道關(guān):一是時代風格關(guān),二是個人風格關(guān)。辨認時代風格是斷代,辨認個人風格是斷人,凡是有作者署名的真跡,通過這兩關(guān)。而辨認時代風格是總關(guān)。在浙江碰到不少所謂明朝唐伯虎、文徵明、仇十洲、徐文長的作品,時代風格只能到清朝,其偽不言自明。還有一些所謂岳飛的字跡,草書居多,也有行書和楷書,盡管其中有一些書法水平還不錯,但是寫得好不等于作品真,時代風格都不到南宋,統(tǒng)統(tǒng)是偽品。就我所知,可信的岳飛字跡,僅見于《鳳墅帖》,他的書法是學(xué)蘇東坡的,肉豐骨勁,外柔內(nèi)剛,凝重中見風姿。傳世偽品,與岳飛的書風毫不相干,純粹是憑空瞎造。關(guān)通不過的東西,就不必再把第二關(guān)了,因為絕沒有時代風格不符而個人風格相符的真跡。書畫偽品中,時代風格關(guān)通不過的占絕大多數(shù),一般來說,這類偽品作偽伎倆比較低,容易鑒別。
學(xué)習鑒定書畫,要辨認各個時代書畫家的個人風格,從無到有,從少到多,從個別到一般,從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,逐步認識各個歷史時期的時代風格。
書畫家由于所處的歷史環(huán)境、地位、質(zhì)量情操、生活經(jīng)歷、師承淵源、審美觀點、創(chuàng)作實踐等各不相同,形成了各自的藝術(shù)風貌。
我國書畫藝術(shù)非常講究骨法用筆,辨認個人風格,筆法至關(guān)重要。每位書畫家執(zhí)筆運腕,落筆輕重緩急,用筆中鋒、偏鋒、圓轉(zhuǎn)、方折等,筆法各有特色。例如宋代四大書法家,按照當時米芾的說法,蔡襄勒字(用澀筆寫),蘇軾畫字(用筆重按),黃庭堅描字(用筆輕提慢寫),他本人是刷字(用筆快速書寫)。勒、畫、描、刷,說出了宋四家的筆法特點。
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,簽名蓋章作為憑信的一種手段,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。鑒定一件書畫,辨認簽名比印章更為重要。不少偽品,就在簽名的筆法和書法藝術(shù)水平上過不了關(guān)。同時,還要留意書畫家的簽名習性,例如:元朝趙孟頫字子昂,他在書札上往往署名“孟頫”,繪畫上常寫“子昂”。元朝的黃公望號大癡道人,吳鎮(zhèn)號梅花道人,他們晚年常署別號,不寫姓名。明朝文徵明早期署款“文壁”,后來才改為“文徵明”。董其昌字玄宰,晚年往往書法上署名“其昌”,繪畫上常寫玄宰。明末清初藍瑛早期署款有時寫“錢塘藍瑛”,晚年則很少寫出籍貫。近代吳昌碩早年署款“吳俊”,黃賓虹早期署名“濱虹”,潘天壽早期署名“天授”,等等??匆患嫞彩沁`反本人簽名習性的,就得考慮是否有偽造的可能性。審驗簽名,有時甚至可以作為判斷真?zhèn)蔚闹饕罁?jù)。例如北宋書畫家米芾的“芾”,下面是“巿”不是“市”,凡是寫成“市”的都是偽品。曾見清初肖像畫家禹之鼎人物軸,自署“金陵禹之鼎”。其實禹之鼎是廣陵(江蘇揚州)人,不是金陵(江蘇南京)人,一字之差,真?zhèn)瘟⑴?。當然,我們不能單憑簽名來斷真?zhèn)?。例如前面提到的羅聘代筆金農(nóng)自題的《梅花冊》,不能因為簽名真而就認為梅花也是金農(nóng)所畫。無款《臨韓熙載夜宴圖》卷,就是因為上面有唐伯虎親筆題詩署款,而造成鑒定失誤。
書畫家在長期藝術(shù)實踐中所形成的特征是多方面的,例如:清代書法家劉墉喜用濃墨,王文治喜用淡墨,因有“濃墨宰相、淡墨探花”之稱。近代吳昌碩寫石鼓文喜用焦墨,黃賓虹作畫則常用宿墨。五代山水畫家董源、巨然用披麻皴,南宋馬遠、夏珪用斧劈皴,元代倪瓚用折帶皴。明代仇英畫人物眼睛很小,清代高其佩用手指頭畫鐘馗往往不畫眉毛。明代徐渭善畫大寫意花卉,落筆如風,絕少用色;惲壽平以沒骨法為花卉傳神,風姿綽約,則以色彩見長……可以說,歷代書畫家都有自己的面目,這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。我們只要多看多記,就能逐步辨認出他們的風格特征。
南宋 水墨《十六羅漢圖》卷(局部) 佚名 西泠印社藏
至于印章(包括書畫家印章和鑒賞家、收藏家印章)、題跋、紙絹、裝潢、著錄等,有時也起到輔證作用,而在特定條件下,對斷代、斷人,還能起到?jīng)Q定作用。不過,總的來說,這些輔助依據(jù)畢竟還是次要的。過去有些人把印章、著錄等看成是辨真?zhèn)蔚闹饕罁?jù),這是反客為主,容易失誤,有時甚至起反作用。例如,1979年浙江省舉辦古代繪畫聯(lián)展,我們向杭州借展一件所謂明朝張瀚的《十六羅漢圖》卷。卷上有張瀚圖章,卷后有清康熙年間杭州翁嵩年題跋,定為明朝張瀚所作。其實,卷中羅漢、樹石的畫法,接近南宋梁楷、牧溪一路;龍、虎的造型和筆法,與日本保存的牧溪《龍》《虎》二圖基本一致,這卷畫應(yīng)是南宋晚期的作品。張瀚是明朝嘉靖年間杭州人,官至吏部尚書,史傳上說他畫山水絕似元朝吳仲圭。無論時代、題材和技法,都與《十六羅漢圖》卷對不起頭來。畫卷上張瀚圖章當是收藏印,翁嵩年鑒定不確。我們把明畫改定為宋畫,公開展出,得到了學(xué)術(shù)界承認,主要就是依據(jù)時代風格和個人風格。1949年以來,浙江發(fā)現(xiàn)宋畫不過幾件,這卷宋畫,我們?nèi)绻孕庞≌潞颓叭祟}跋,勢必沿襲舊誤,仍把它當成明畫,給工作帶來損失??傊b定書畫主要把好時代風格和個人風格關(guān),這是經(jīng)過反復(fù)實踐,從不斷總結(jié)經(jīng)驗教訓(xùn)中得出來的結(jié)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