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林林總總列出了11個條件,先拿它們跟吳鎮(zhèn)畫的墨竹做對比,發(fā)現(xiàn)有一幅完全符合這十幾個條件,其他的則一個都不符合。而一幅符合條件的《石竹圖》恰恰是所有藏品中不為人知的,在徐小虎看來,這是因為假作太多,反而讓真跡顯得是“例外”,《石竹圖》就是一幅“被遺忘的真跡”。
次發(fā)現(xiàn)臺北故宮所藏吳鎮(zhèn)之畫有偽的時候,徐小虎驚得發(fā)燒病倒,在家躺了3天。半年后,她才敢再一次去臺北故宮提畫研究。經(jīng)過盤點,她認為臺北故宮收藏的50多幅吳鎮(zhèn)畫作中只有三幅半是真的。
她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蔣復璁。蔣復璁一聽,說:“有贗品嗎?太好了!那么我們應(yīng)該馬上開始研究,把真?zhèn)螀^(qū)分開!”也正是從這時開始,她建立了自己的鑒定方法,想要重新給古代畫作斷代,把那些真跡選出?來。
可惜好景不長。1983年,蔣復璁退休,新上任的院長聽說故宮有假畫很不高興,在看過《被遺忘的真跡》初稿后,他甚至不讓徐小虎提畫。為了繼續(xù)研究,徐小虎只能請各路同學朋友幫忙找高解析度的電子版藏畫。
在那段時間,徐小虎寫出了《被遺忘的真跡》,并因此獲得了去牛津大學讀博士的機會。談及那段時間的經(jīng)歷,她覺得有點委屈:“院長可能覺得臺北故宮有假畫傷害了他的自尊。似乎(如果有贗品)就是皇帝沒穿衣服。其實,皇帝沒穿就沒穿嘛!”
2018年從日本私人藏家手中動員回來了蘇東坡真跡《枯木怪石圖》和趙孟頫的兩通書札,三件文物共開價1.5億元。傅熹年參與了鑒定,認定其為真品,建議國家收購,但國家文物部門卻表示沒有這么多的經(jīng)費。終,《枯木怪石圖》在佳士得拍賣行以4.1億港元被一位“神秘買家”買走,趙孟頫書札也拍出天價,買家身份同樣沒對外透露。
遇到這些事,傅熹年總是很無奈,他覺得這些東西該公家收藏的。就像他的主業(yè)本來是中國古代建筑史,在一生中卻總是被一次次的運動打斷,后期又被書畫這個業(yè)余愛好“喧賓奪主”。
認識七十年了,他的清華同窗王世仁覺得他始終正派,不管是被打成右派時還是后來當了中國工程院院士,始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。
不過,傅熹年對一些事很不在意,但對另一些事又很在意。如說起梁啟超題贈給赴美留學的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宋《營造法式》、梁思成畫的建筑圖手稿清華建筑系都沒有出錢收購,他冷靜的語調(diào)少見地變成了義憤填膺,為恩師梁思成如今所受到的這種“待遇”而憤憤不平。
師姐王其明覺得,傅熹年的“本行”雖是建筑,但對書畫、古籍等精研很深,這有家庭的影響,也與他曾直接受教于“北梁(梁思成)南劉(劉敦楨)”有關(guān),因此他能成為中國古典文化的通才。
年輕的傅熹年喜歡聽他們高談闊論,大家見他后生可教,有時也特地點撥他一二。張珩告訴他,要想了解中國古書畫,看兩本書就夠了,一本是日本人1937年出的《支那名畫寶鑒》,一本是商務(wù)印書館1936年出的《參加倫敦中國藝術(shù)國際展覽會出品圖說》(書畫冊)。張珩要他把厚厚的硬皮精裝書《支那名畫寶鑒》拿來,對照著書一幅畫一幅畫地為他講解,這回說不完下回繼續(xù),他邊聽邊拿鉛筆在書上做記號。其中就畫一個圈,特別好的畫兩個圈。如宋代崔白的花鳥畫名作《雙喜圖》,旁邊用鉛筆注明“真跡”,還有一個“故”字,意為故宮藏。傅熹年到現(xiàn)在還保留著這兩本書。
傅熹年說,前人看書畫有所謂“望氣派”之說,鑒定書畫的關(guān)鍵在于見識真跡。那時,他得到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。
1952年后,國家收購和個人捐獻的大量書畫古籍都集中到文物局(后來全部交給了故宮書畫館),有時會有領(lǐng)導和來參觀。每逢有這樣的好事,長輩們都不忘叫上他。
“人家當然不能為我開放,但是有領(lǐng)導來的時候,你在旁邊遠遠瞧著點,他看完了你過來探探頭,這還是可以的。”參觀時,還能聆聽到張珩、徐邦達等的現(xiàn)場講解。
就這樣,傅熹年看了大量名畫真跡,《千里江山圖》《清明上河圖》《韓熙載夜宴圖》等如今如雷貫耳的“大IP”,他當時都見過了。
王其明覺得傅熹年很有鉆勁兒。他是紅綠色弱,考清華建筑系前就有意識地做“預習”,畫畫知道自己哪個顏色不準,就注意調(diào)整。她覺得,傅熹年被劃右派受打擊很大,但對他來說也算一個很特殊的成長環(huán)境,還收獲了知心的愛人。他劃右派后,要跟在文物出版社工作的女友分手,女友卻堅決不改志向,他也毫不動搖,兩個人是等他摘了帽子后才結(jié)婚的。
除了畫圖,傅熹年的文史綜合能力也有了用武之地。在協(xié)助劉敦楨編寫《中國古代建筑史》時,他開始用研究古建筑的手法來考察一些重要古代名畫。
傅熹年還回憶,鑒定組開會時,他和劉久庵常坐在一起,互相交談。每次提出反對意見,總有人會問:你說不是他畫(寫)的,那你說是誰畫(寫)的?可能有感于此,一般鑒定時定其真?zhèn)尉蛪蛄?,但劉久庵還進一步研究偽品,盡可能找出作偽者,如指出多件祝允明書法都是吳應(yīng)卯、文葆光偽作的。劉久庵不但熟悉大名家,還熟悉中小名家,對一些名家的不成功之作,他往往能力排眾議定其為真筆。
巡回鑒定工作于1989年底結(jié)束,共過目全國6萬多件書畫作品。作為鑒定成果,出版了10冊《中國古代書畫目錄》,其中編成24卷彩色《中國古代書畫圖錄》
鑒定工作結(jié)束后,傅熹年偶然翻閱舊筆記,起了對《百尺梧桐軒圖》加以考訂之心。因為這幅繪畫之精雅、題詩諸人的聲名之煊赫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為什么一幅偽作卻會有七位同時代名家為它題跋?
通過研究題詩的內(nèi)容和題詩的時間地點,他判定,畫上的梧桐軒主人應(yīng)是張士誠之弟張士信。當時張士誠以富庶的平江(蘇州)為中心割據(jù)江浙11年之久,在遍布全國的元末起義烽煙中,這里成了一個文學藝術(shù)盛的孤島。傅熹年認為,畫的作者應(yīng)是當時居留在平江的一位名家,其畫風受到趙孟頫的影響。張士誠兵敗身亡后,收藏者不得不裁去原款,偽托趙孟頫所作,實是為了將畫作保存下來而不是為了欺世盜名。因此,此圖雖非出自趙孟頫,也有特殊的歷史和藝術(shù)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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